張國慶專欄

中國日報網環球在線消息：葉利欽的離去，令人不自覺地想起蘇聯解體后那十余年的風云變幻，而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是他的慧眼識普京，以及他那出人意料卻非常精彩的政權交接。而普京，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厚望，在短短幾年間便改變了俄羅斯在國際社會中的尷尬處境，不再茫然四顧，而是步伐堅定地走在復興的道路上。

2000年5月7日，葉利欽（左）和普京在一起。（圖片來源：路透社）

在2002年出版的政治自傳中，普京曾生動地講述了一個童年時代的故事。在圣彼得堡自家簡陋的公寓里，他看到一只走投無路的老鼠。那只老鼠危險而瘋狂地攻擊任何靠得太近的人。這一場面銘刻在年幼的普京心中。年幼的普京得到的一個教訓是：絕對不要讓自己陷于困境。

在多少年后，普京從葉利欽手中接過日漸消瘦的俄羅斯時，他又一次想起了童年的故事。不同于“斯拉夫意識”強烈的葉利欽，年輕而又目睹蘇聯（俄羅斯）衰變的普京深刻地了解俄羅斯的弱點——在蘇聯體制下，該國經濟已遠遠落后于西方發達國家。彼時的俄羅斯，就像一只茫然四顧的老鼠，絕望地尋找著出路。

也就是在哪個時候，普京發表了第一篇綱領性文章《世紀之交的俄羅斯》。他直截了當地寫道：“俄羅斯經歷著數百年來最困難的時刻。大概，在這200—300年以來第一次面臨著變成世界上的二流或三流國家的現實危險。”

正如人們所熟知的那樣，普京接手的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當時的俄羅斯，在8年里經濟減少了一半，剛剛經歷了最可怕的金融危機，國家的預算水平與美國的一個大城市差不多，半數居民生活在貧困線下，人們一連幾個月領不到工資和養老金；地方上各自為政，寡頭大肆掠奪財富；情報機關被各種改革搞得混亂不堪，軍隊紀律渙散，核潛艇在港口生銹，戰略核力量有可能垮掉。

對一個年輕的領導人來說，他需要重建一個四分五裂的國家，難道還有比這更繁重的工作嗎？也正是基于這種認知，盡管普京的國內改革并不十分順利，但俄羅斯民眾還是給予了他充分的理解和寬容，畢竟，這是一件無論誰來做都將十分困難的事情。

而普京的智慧則在于，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挑戰和機遇所在，并且把這種對變革的期待和重振國威的渴望化為對他事業的強大推動力，而這種民眾的響應和俄羅斯的統一傳統是一些國外媒介和政治力量所難以理解的，也是俄羅斯不會上演顏色革命的根本所在。普京的歷史性的功績是，制止了俄羅斯聯邦威脅到國家完整的離心趨勢。

更重要的是，普京像一面鏡子，讓每個人看到自我，也看到心中的愿景。

普京贏得社會認同感的能力實在是非常人能比。如俄羅斯學者所言，普京就像舞會上的灰姑娘，出生貧賤，只是偶爾進了克里姆林宮！人們對他的說話腔調有好感……他善于開玩笑，但行動起來卻十分果斷。他的克格勃生涯被神化。民意測驗時，人們說得最多的是，“他是一個正常的人，支持他錯不了”。

普京成功還有一個原因，他既非左派也非右派。正因為他是一個立場不定的總統，所以才會被所有人喜愛。凡是希望有鐵腕的人，就會把普京看作安德羅波夫。凡是想恢復俄羅斯世界大國地位的人，就會對普京在國際舞臺上的成就感到高興。對西方來說，普京至少是在上臺伊始是一個能夠很好對話的人。對窮人來說，他又是反寡頭的斗士。對官僚來說，他是一個善于做人的工作的管理者。對情報人員來說，普京是自己人。總之，所有的人都把普京看作自己希望的人。而社會學家則干脆把普京稱作有希望的總統。

應該說，對俄羅斯人雄心的適度激發，是普京較葉利欽精明的地方。對普京來說，彼得大帝、葉卡德琳娜、斯大林是歷史的召喚，也是俄羅斯人的信心資源。為此，普京在很多場合都反復強調俄羅斯的偉大傳統，推崇庫圖佐夫、蘇沃洛夫精神，頌揚彼得大帝的豐功偉業。普京很清楚光榮與夢想的關系，他無法忘記俄羅斯歷史的輝煌，也深知自己的使命。這一切，也正是讓葉利欽感到欣慰的所在。

作為一個跨世紀的領導人，普京繼承了俄羅斯的傳統，也多少有別于他的前任。骨子里，普京是具有強烈民族主義意識和民族自尊心的人，從這點看，他是不滿意葉利欽時期的那種衰落現狀的；但在現實中，他又是一個頭腦清醒、非常務實的領導人，他深知，在21世紀，影響力來自于經濟實力而不只是導彈的多少，沒有經濟，什么都談不上。

透視葉利欽之后的俄羅斯的內外政策，清晰可見的，是健康而理性的思維，是對本國利益的用心呵護。顯而易見的是，普京不同于葉利欽（和戈爾巴喬夫），對同美國和西方的關系不抱幻想。 普京很清楚自己和俄羅斯的路：對一只老鼠來說，有了糧食，就有了安全；而對一個國家來說，有了繁榮，才有了尊嚴。喜愛柔道的普京深知，許多時候，退就是進，守就是攻，而一旦發現機會，他也絕不放過。

與葉利欽時期有別的是，不讓美國太過隨心所欲成為了普京時代俄羅斯重要的戰略選擇。一個值得考慮的戰略是，“如果現在就不讓美國放開手腳，那么俄羅斯將有可能長期與美國一起作出決定并影響它?！?對于美國這個越來越崇尚武力的國家，俄羅斯別無選擇，只能努力制止用武力確立美國統治的可能性。美俄在伊拉克問題、能源問題、北約東擴問題上的種種較量，都顯示出普京的這種戰略選擇。

耐心也是普京與葉利欽不同的地方。就像列寧、斯大林多次為了贏得時間和空間而進行妥協一樣，普京以其剛毅和隱忍，為俄羅斯的復興贏得了安全的氛圍、投資的信心和重新崛起的時間。而更重要的是，普京給予了俄羅斯人他們最渴望的東西——穩定。

2004年6月1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莫斯科發表講話，葉利欽（右）在一旁微笑。（圖片來源：路透社照片）

而在保持穩定之余，普京也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俄羅斯的經濟復蘇，美國被羈絆在伊拉克——現在，他終于可以大聲對美國說“不”了，這也正是他可以告慰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葉利欽的方面。而更進一步的，如果普京能夠在明年把政權平穩交接給一個同樣值得期待的人手中，那么，葉利欽在1999年12月31日的精彩“轉身”也就不再是一個句號，而是一系列感嘆號的開始了！

（作者：張國慶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國際問題專家）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